第548章 责任

    第548章 责任
    李相仁入道之初,就被李辉南钦定为李家未来百年的天骄,一应修炼物资应有尽有。
    然而,李相仁从来没有选择在家里安稳修炼。
    南滨之战期间,李相仁刚刚束发,便奔赴蒲水,与李辉南镇守一方。
    要说李相仁发挥了多大作用?
    不见得。
    可他永远都站在家族的最前线,让相字辈,甚至谦字辈都要望其项背。
    正因有这样的榜样在前,李家迁入蒲县后,族人无论长幼皆不辞辛劳,戮力同心。短短数年,将泰来峰经营得固若金汤,俨然一方修炼净土。
    李相鸣归家较迟,对李相仁的诸多事迹了解得并不全面。
    但有一件,他记忆犹深。
    多年前,他曾在李家库房外,与李相仁偶遇。
    当时的李相仁已经修炼到练气大圆满,距离筑基不过一步之遥。正常族人都应该摩拳擦掌,专心闭关,以期早日踏上道途新征途。
    李相仁却选择出门游历,寻找筑基机缘。
    这种散修一贯的做法,竟发生在李家天骄身上,李相鸣是何等惊讶?一问之下,才知道李相仁是想为家族节省一枚筑基丹。
    以李相仁当时的身份地位,时常出没在他身边的,也就李相儒、李相裕等少数人罢了。
    这些人都是家族重点培养的天才,筑基丹固然珍贵,但大房、二房的族老早在十年前就开始为他们谋划了。
    李相仁省下的那枚,究竟会分配给谁?
    可能李相仁自己都不知道。
    但他愿意为一个不那么相熟的族人,让出这枚足以改变道途的筑基丹,一方面固然是李相仁对自己天赋的绝对自信,另一方面更是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家族担当。
    说实话,李相鸣有些自惭形秽。
    单论对家族的赤忱,他远远比不上李相仁。
    正因如此,他看待李相仁的目光,是钦佩的、折服的,也是发自内心肺腑的。唯有李相仁,能让他在抛开修为和地位的前提下,仍心甘情愿追随左右,这是独属于李相仁的人格魅力。
    但如今,李相仁倒了。
    李家的太阳倒下了!
    李相鸣一时间有些恍惚,眼神也开始失焦。
    好半晌,他才回过神来,看向李谦雄:“我记得大嫂将继敏带出去了,如今大哥、大嫂都已找到,继敏呢?”
    李谦雄有些怔然,似乎没想到李相鸣首先关注的,会是李继敏的下落。
    他沉默片刻,缓缓说道:“你二伯公在附近找了几遍,没有找到继敏的下落,便赶着回来向我汇报。之后我也派了谦篙去寻,只是落马涧位于蒲水南岸的广袤山林中,谦篙对地形不熟悉,终是无果.”
    李相鸣闻言,心头一阵窝火。
    李谦篙虽有练气七层的修为,也算是家族精锐,但在如此动荡的时局中,出门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,谈何寻人?
    至少也要派一名筑基修士,三、五名练气后期的好手随同,以蒲水坊市为中心,各方向搜寻数百里,才算尽力。
    然而,此念刚起,李相鸣自己都露出颓然的神色。
    李家在蒲县接连诞生四名筑基修士,看似无限风光。
    可这四人中,李相仁既逝,李谦霄重伤未愈,李相裕远在葫芦谷,还大败而归,他自己则干脆消失不见。
    再看诚字辈的两位老爷子,由于防备秦家的策略,早早就调到了南边。
    李谦雄急令李诚康回家,已经是乱了阵脚,若再让李诚康寻找李继敏,李家本就岌岌可危的局面,更要雪上加霜。
    事实上,李家连他的失踪,都没顾上。
    李谦河出现在戴山,与其说是奉了家族命令,不如说是自己坚持的结果。
    李谦雄似乎看出李相鸣的不甘,摇头道:“家族已经.无力他顾了!相仁之死,影响甚大,如今家族已对秦家开战,你太伯公、二伯公、三伯公都已先一步奔赴云荒矿脉.”
    开战了?
    李相鸣瞬间抬头,脸上闪过红润:“请家主下令,相鸣愿往云荒矿脉,为大哥报仇,也为守住我李家基业。”
    镇妖营之败,让他憋了一肚子火气。
    忽闻李相仁死讯,他内心的憋屈更是无法用言语表达。既然秦、李两家正式开战,他作为家族的筑基战力,不能无动于衷。
    李谦雄欣慰地点了点头,但又摇头道:“你不能去!我已经失去相仁,不能再失去你了。”
    李相鸣欲言又止。
    他其实想说,掌握风遁后,除非他自己不要命,否则筑基修士中,能威胁他的已经极少了。
    这点从刘雄玉在戴山“光辉”的履历,便可见一斑。
    当然,不怕一万,就怕万一!
    刘雄玉也曾在镇魂宗那名红衣长老手底下吃过大瘪。
    他的风遁还不如刘雄玉,若是碰上红衣长老、牤教的黑袍护法,又或是秦家大长老秦历川这等级别的对手,怕是要被当柿子捏。
    可即便如此,他也不想安稳留在家里。
    风遁的价值,不仅仅在斗法和逃跑,还能构建独特的战术体系。他的登场,定会让秦家大吃一惊。
    然而,李谦雄却抢先开口,道:“你觉得此次家族对秦家的作战,会有怎样的结果?”
    李相鸣愣了一下,没有回答。
    李谦雄自顾自地说道:“最大的可能,便是重现戴山鏖战。并非家族不愿毕其功于一战,实是秦家在蒲南,路途遥远,一旦打起来,我们首尾难以相连,力量始终不能拧成一股。
    秦家攻打梅岭十余载,尚且不能竞功,我家分兵远战,即便和耿家联手,难道就能攻克红石谷吗?我看未必,能将秦家赶出云荒矿脉,已是不易。
    若我们逼迫得紧,就该柳家下场。届时秦、柳坐拥本土优势,士气旺盛,我们更加煎熬。
    因此,此战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灭掉秦家,也不是为了争那土地,而是歼灭秦家的有生力量。秦家自以为谨慎,集合了四名筑基修士围攻相仁,但他们还是低估了相仁的实力,最终折掉三人,仅剩一人仓惶逃跑。
    趁着他们阵痛,我李家突然发难,配合耿家精锐,有可能在云荒矿脉取得大捷。
    当然,一两场胜利,不足以慰藉相仁在天之灵。
    我们最终的目的,还是要将秦家连根拔起。只不过这个过程,会很漫长。就像戴山两宗一样,彼此消耗,就看谁先顶不住,又或者哪方先出变故。
    若是演变成那种局面,作为大后方的当归山,至关重要!
    偏偏现在的蒲县不安宁啊!
    戴山事变,让白露门和镇魂宗翻了脸。现在白露门威胁我们,既要我们帮忙围剿牤教妖人,又要我们出兵戴山。如若都不答应,便要我们好看。
    镇魂宗则恰好相反,希望和我们结盟。但你我都知道,镇魂宗的野心比起秦家有过之无不及,一旦他们稳定下来,立马就会将目光放在我们身上。
    此外,兽潮的威胁迫在眉睫,蒲东的情况你回来之时应该也看过了,如果不能清缴兽潮的话,当归山就稳定不下来,也就无法支援云荒矿脉所在的前线。
    每一件都是要紧的大事!
    家里不能一味将精力都投放到和秦家的作战当中。
    然而,这些话我却不能说与其他族人听。”
    李谦雄说到这里,目光中满是疲倦:“相仁不仅承载着李家三代人的厚望,还深得同辈修士的敬重与追随,他的陨落对于李家是天大的变故。
    纵使你太伯公答应出山为相仁报仇,请战的族人依旧一次比一次多。我无法控制家族的怒火,在你回来前,已经在族会答应众人,要亲自率部支援你太伯公”
    “什么?”
    李相鸣一脸惊愕:“家主要亲自出战?”
    李谦雄点了点头:“我若不去,那些相字辈的兔崽子就要私下奔赴云荒矿脉了,他们没人组织,面对秦家就是送死的份。”
    李相鸣还是有些愣神,他万万没想到李家的处境,竟然到了如此艰难的地步,连身为定海神针的家主,都坐不住了。
    李谦雄没有在意他的神态,继续说道:“这些天我一直在整合家族的力量,其实早就可以南下了。之所以拖到现在,一方面是怕我离开后,家里承受不住白露门施加的压力,也怕蒲东的兽潮席卷当归山,无人可挡。
    你回来得恰到好处,比起在前线杀敌,留在当归山才能发挥出你最大的价值,我希望你和相裕一文一武,护住家族根基,等待我们胜利归来。”
    李相鸣听罢,重重地呼了一口气。
    在李谦雄看来,当归山是李家最重要的根基。
    此时此刻,牤教、白露门、镇魂宗以及疯狂出没的兽潮,都威胁到了当归山的安全,李家应该收紧力量,应付这场百年未有之大变局。
    但是,李相仁之死,让李家偏轨了。
    李谦雄不得不顺应族人的怒火,选择报复秦家,并将其视作头等大事。
    然而,李家面临的其他危机,能够忽视吗?
    显然不能。
    必须要有人处理好这些危机。
    这同样是一个艰巨的任务,甚至比起战场上的一胜一负更加重要。李家除了李谦雄外,还有谁拥有这个能力?
    似乎也就只有自己了。
    李相鸣仅仅思索片刻,便沉声道:“不管是去云荒矿脉,还是留在家里,只要家主吩咐,相鸣都不遗余力。”
    李谦雄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,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,但最后只是拍了拍李相鸣的肩膀,转身离去。
    李相鸣忽然有几分难过。
    明明还是熟悉的背影,但不知为何,他却觉得李谦雄苍老了许多,就连走路的样子也略显佝偻。
    ——
    翌日。
    李相鸣回来的消息彻底传开。
    同时,李谦雄出征的消息,亦不胫而走。
    中庭集结了数千人,有李家修士,也有亲眷,每个人都脸色肃穆,现场气氛十分紧绷。
    李谦雄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,高呼着什么。
    台下时不时就响应,呐喊声传遍整个泰来峰。
    不知道过了多久,李谦雄终于放下手臂,飞上半空,在他身后,多达两百名李家精心挑选的修士紧随其后,浩浩荡荡离开泰来峰。
    “祝家主旗开得胜!”
    “为相仁报仇!”
    “打倒秦家贼子!!”
    李相鸣远远地注视着这一幕,思绪纷飞。
    一旁的李谦河低声说道:“相鸣,延菌联系上了曹家,原本是想借力寻你,不过你已经回来,还顺利升任了副总管,若能再得曹家相助,或许有机会当上家主。”
    “家主吗?”
    李相鸣喃了一声,他在当上外事堂堂主之时,其实想过这个问题。
    毕竟堂主就是李家修士职务的尽头,再往上,只有家主之位。李诚陆也有支持他竞争家主的想法,背地里和李谦河聊过很多次。
    但他始终未表态,因为他知道,李谦雄一直以来物色以及培养的家主人选,从未变更过。
    只不过现在,却是不得不变。
    家族内部,难免人心浮动。李谦河跟自己提及此事,不必说是得到了四房的授意。
    若是以前,李相鸣或许会感到高兴,因为这意味着他的能力得到了家族的认可,至少四房愿意追随他。
    可如今,心头却沉甸甸的。
    家主之位,不仅仅意味着权力和威势,更意味着责任,这点在李谦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。
    自己能接过这个重担吗?
    李相鸣不知道,他只知道,如果家族需要他,他愿意挺身而出。
    想到这里,李相鸣渐渐有了决心,他转头看向父亲,轻声问道:“延菌还在愚园吗?”
    李谦河脸上瞬间狂喜:“在的,她为了争取曹家力量,这些天一直都留在愚园。”
    李相鸣脑海里闪过曹延菌的音容笑貌,内心有些不是滋味,自己总是让曹延菌担心,也不知道她在愚园过得怎么样。
    突然之间,他有一股强烈的冲动,想要去见曹延菌。
    但终究,他还是压制住欲望,辗转来到李谦霄的住址。
    李谦雄离开前,特意召开族老会,给内务府新设了原本不存在的总管、副总管两个职位,负责统筹内务府五堂。
    其中总管便是李谦霄。
    按理来说,李谦霄才是主持大局的那个人。
    但李谦霄至今卧床不起。
    李家一应事务,实际是由他这位副总管,以及族老会决定。
    尽管如此,李相鸣还是觉得有必要和李谦霄见一面,看能不能商讨出一个章程,以应对李家当前危局——尤其是即将蔓延至当归山的兽潮之灾。
    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