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5章 兄弟俩(4k)

    第135章 兄弟俩(4k)
    巍峨的金鑾殿內,空旷而肃杀。
    江昭明单膝跪地,將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发现,一字一句稟报给高踞龙椅之上的父皇。
    “父皇,儿臣自部分金军將领尸身之內,反覆感知到与那腐涎人如出一辙的气息,儿臣百思不得其解,恳请父皇为儿臣解惑。”
    龙椅上,身著玄黑龙袍的江玄昊,在听到这几个字时,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。
    他那张威严沉静的面庞上,罕见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。
    是意料之中的瞭然,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?
    他张了张嘴,似乎想说什么,最终却化作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嘆息,迴荡在空旷冰冷的大殿里。
    “唉一一”
    隨著这声嘆息,父皇那双原本深邃如渊的眸子,如同被瞬间冰封的寒潭,所有的温度迅速褪去。
    只剩下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森然冰冷,缓缓投向跪在下方的江昭明。
    一股无形的压迫感骤然降临。
    江昭明心头猛地一紧,背脊瞬间绷直,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臟。
    “看来——金人也已被腐化了。
    父皇突如其来的话,让江昭明不禁一愣,隨后便陷入了沉默。
    “阿明,”父皇的声音带著一丝苍凉,“你可知,那些腐涎人,他们在被腐化之前,是何种种族?”
    江昭明压下翻涌的心绪,缓缓摇头,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乾涩。
    “儿臣不知。”
    “他们,”江玄昊嘴角勾起一抹充满无尽讽刺与悲凉的冷笑,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,“也曾是人族,是我等同脉同源的同胞!”
    “然而,他们背叛了自己的血脉,背叛了生而为人的尊严。
    为了苟活,或者那虚无縹緲的力量,甘愿投入异族的怀抱,化作那等不人不鬼的怪物。”
    这段话如同烧红的烙铁,狼狠烫在江昭明的心上。
    他瞬间联想到了什么,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    “那大金也—
    “哼!他们自然也是做出了同样的选择,选择了那条自甘墮落的不归路。”
    江玄昊话锋一转,目光如炬,紧紧锁住江昭明。
    “朕且问你,你如今对那无垠蛮荒,了解多少?”
    江昭明闻言,將自己目前了解到主位面,也就是无垠蛮荒的信息,与父皇详细说了一番。
    江玄昊静静听著,微微頜首。
    看来这个儿子確实成长了许多,窥见了这残酷世界的一角真相。
    然而,有些话,有些沉重的真相,他必须亲口告诉他,也必须由他来背负。
    “你了解的还不够深。”
    江玄昊的声音低沉下来。
    “在无垠蛮荒这方弱肉强食的天地间,我人族的生存境遇,是万族之中,最为艰难的。
    甚至可以说,是在夹缝中,在万族的凯与屠刀下,艰难地延续著血脉的星火。”
    江玄昊每一个字,都像一柄重锤砸在江昭明的心上。
    他虽早有预感,但当这残酷的定论从父皇口中清晰吐出时。
    一股巨大的寒意和室息感,还是瞬间住了他,
    江玄昊仿佛没有看到儿子的脸色,他的声音带著穿越万古的刻骨恨意。
    “朕本不愿太早將这沉重的迦锁压在你肩上,但如今金人墮落,这风暴已然来临,你必须得知道了。”
    “上古之时,我人族先祖,乃是这无垠蛮荒当之无愧的第一种族,统御八荒六合,万族来朝。
    先祖们以煌煌人道,光照寰宇,心怀悲悯,对诸天万族开蒙启智,授其功法,传其文明,泽被苍生。
    然而,在一场席捲天地的变故之后,人族盛极而衰,从无上巔峰轰然跌落,自那之后—“
    江玄昊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冰冷,充满了滔天的恨意。
    “万族对我人族的打压、屠戮,便达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。
    他们恐惧我族的潜力,忌惮我族的智慧。
    他们联手封禁了我人族最强大的始祖血脉。
    他们覆灭了一个又一个曾经辉煌的人族国度。
    他们將我族视为卑贱的奴隶、待宰的牲畜。
    將我人族生存的土地,视为他们圈养血食的牧场。
    这,就是无垠蛮荒!
    这,就是我人族必须面对的,血淋淋的现实!
    最后一个字落下,金鑾殿內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。
    只有江玄昊那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,以及江昭明胸膛中心臟如战鼓般疯狂擂动的迴响。
    父皇的目光,最终沉重地落在了江昭明年轻,却也饱经风霜的脸上。
    带著审视,更带著一种近乎残酷的期许。
    “明儿,他日你承继大统,登临这大周帝位—“
    “若面对万族倾轧、生死存亡的绝境,你是否会为了延续片刻的国祚,而选择背弃人族的血脉,走上那金人,那腐涎人的墮落之路?”
    这问题,直刺江昭明的道心。
    大殿內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,时间都为之停滯。
    江昭明没有立刻回答,他低下了头,陷入了思考。
    他脑海中闪过北境堆积如山的尸骸、五十亿生灵无声的哀豪、腐涎人扭曲的面孔、金人的屠刀以及父皇口中,那遥远上古,人族先祖照耀蛮荒的荣光与陨落后的无尽黑暗。
    沉默,如同实质般瀰漫。
    每一息都漫长如年。
    终於,江昭明缓缓抬起了头。
    他眼中所有的迷茫、震惊、痛苦,都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所取代。
    那是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的,不容褻瀆的骄傲。
    他迎著父皇的目光,缓慢而无比清晰地摇了摇头,每个字都如同金铁交鸣,掷地有声。
    “父皇,儿臣,定不会让我族血脉蒙此奇耻,更不会让大周子民,沦为那等不人不鬼的怪物。
    若真有万族屠刀临头之日,儿臣绝不负生而为人。”
    话音落下的瞬间,江玄昊威严的面庞上,缓缓绽开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欣慰之色。
    那欣慰中带著如释重负的轻鬆,也带著对前路未下的深深忧虑。
    他凝视著下方那个身姿挺拔,眼神如火如炬的儿子,仿佛要將他的身影刻入心底。
    这些年,他以近乎养蛊的残酷方式磨礪诸子,在血火与权谋中筛选。
    所求的,不正是一个能在未来滔天巨浪中扛起大周这艘巨舰的掌舱人么?
    灵性”也好,奇遇也罢,或许——-眼前此子,便是那道破开黑暗的微光?
    “好、好———”江玄昊的声音低沉下来,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,“记住你今日所言。”
    江昭明点头,眼神锐利如刀,话锋一转:“父皇,金国境內,其子民是否已尽数被腐化?”
    江玄昊略一沉吟,手指无意识地点著龙椅扶手。
    “据你带回的情报及朕所察,其底层民眾与部分將领,腐化之象尚未蔓延。
    然其高层,尤其那两位玄丹,气息已与那腐涎怪物同源,恐为源头或深度感染者。”
    “好,儿臣明白了。”
    江昭明眼中精光爆射,再无半分犹豫,郑重抱拳行礼。
    “前线军情如火,儿臣告退!”
    他转身,玄黑王袍在殿门灌入的风中猎猎作响,步伐坚定地踏出金殿。
    阳光洒在他肩头,投下长长的影子,目標只有一个一一山海关!
    他要,伐金!
    山海关,这座饱经战火洗礼的雄关之上,硝烟味尚未散尽。
    肃立著数位气息磅礴的身影,正是准备班师回府的几位封王。
    江昭明身影如电,瞬间出现在关楼最高处,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。
    “诸位王兄,请留步!”
    江昭明声音清越,穿透关隘的风声。
    几位封王停下脚步,目光聚焦在他身上。
    “金国酋完顏康、蒲察阳暉,皆已被我安西府重创,根基动摇,战力大损,此乃百年未有之良机!”
    江昭明目光扫过眾人,带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。
    “本王提议,趁此天赐之机,集我大周余勇挥师北上,一举攻入大金腹地,永绝北患!诸位以为如何?”
    “攻入大金?”
    “安西王,这,是否太过冒险?”
    “是啊,金人虽遭重创,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,其国中底蕴犹存,困兽犹斗啊!”
    除淮江王江昭鼎与江昭乾外,其余四位封王脸上无不露出惊疑与难为之色。
    他们虽在收復战中出力,但要深入那雄踞北境无数年,凶名赫赫的大金本土,直面其最后的疯狂反扑?
    巨大的风险让他们本能地退缩。
    大燕王江昭乾亦是紧握双拳,眼中復仇的火焰与对实力的清醒认知激烈交锋。
    大金铁骑在大燕府烧杀抢掠的惨状歷歷在目,他恨不能饮其血啖其肉。
    然而,他魔下並无玄丹级战力坐镇,仅凭他自身与魔下金身,深入敌国无异於以卵击石。
    最终,那炽热的火焰在现实的冰冷下渐渐熄灭。
    他颓然鬆开拳头,艰难地避开了江昭明锐利的目光。
    “本王大燕府新復,百废待兴,急需镇守,恐难以为继。”
    江昭乾的声音乾涩,带著深深的不甘与无奈。
    “我等封地亦需稳固,安西王雄心壮志,我等,唯有预祝旗开得胜。”
    其余四位封王也连忙拱手,態度明確。
    转眼间,巍峨的关楼之上,便只剩下玄黑王袍的江昭明与青衫磊落的江昭鼎。
    夕阳的余暉將两人的影子拉长,投射在斑驳染血的关墙之上。
    江昭鼎看著神色平静无波的江昭明,平和一笑,打破了沉寂。
    “现在,就剩我们兄弟俩了。”
    江昭明微微頜首,心中並无太多遗憾。
    伐金之战,核心在於顶尖战力的对决。
    玄丹之下,纵有千军万马,在玄丹境强者面前也难起决定性作用。
    少了那几位封王,虽少些助力,却也少了肘。
    就在这时,江昭鼎忽然开口,声音不高,却如同惊雷在江昭明耳边炸响。
    “父皇跟你说过无垠蛮荒的事了吧?”
    江昭明瞳孔猛地一缩,豁然转头,惊疑不定地看向这位深不可测的皇兄!
    江昭鼎见状,失笑摇头,眼中带著洞悉世事的瞭然。
    “不必惊讶,我好列也是大周屈指可数的玄丹境,这方天地之外的风暴,多少还是能触摸到一些的。”
    他迎著江昭明审视的目光,语气带著一丝自嘲与坦然。
    “父皇他,一直不太喜欢我的性子,觉得我太过超然,少了些人皇应有的霸烈与担当。
    想来,父皇已將大周未来的重担,许诺於你了?”
    江昭明心头再震,面上却竭力维持著平静,不露丝毫端倪。
    这位皇兄的敏锐,远超他的预料。
    江昭鼎仿佛根本没看江昭明,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著,目光投向关外苍茫,属於大金的辽阔土地。
    “坐上那个位置,意味著难以想像的重担,意味著要將自身与这方天地亿万生灵的命运彻底捆绑。
    我知道,我骨子里那份淡泊,让我本能地抗拒这种彻底的束缚,不愿承担那份足以压垮山岳的责任。”
    他顿了顿,话锋却陡然一转,带著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。
    “可是阿明,就这么让我彻底放手,我江昭鼎心中,亦有不甘。”
    江昭明眉头紧锁,看著眼前气质陡然变化的皇兄。
    此刻的江昭鼎,身上那股平和超逸之气正在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的锋锐与力量。
    “所以。”
    江昭鼎猛地抬头,双眸之中精光暴涨,如同两柄即將出鞘的绝世神兵,直刺江昭明。
    那目光中燃烧著沉寂已久的斗志与属於皇者的骄傲。
    “阿明,我想再爭一次,就以此番伐金之战为准!”
    他声音鏗鏘,字字如金铁交鸣。
    “此战,你我各自为锋,看谁斩获更多,看谁对大金造成的创伤更深,看谁—更能撼动那金国王庭的根基!”
    “若此战你胜,我江昭鼎,甘愿俯首,从此便是你最忠诚的臣子,为大周,为你,披荆斩棘,
    至死方休。”
    “若此战我贏。”
    江昭鼎的自光锐利如刀锋,紧紧盯著江昭明。
    “那么,请容许为兄,再爭一爭这大周的未来,爭一爭那=统御万民的资格。”
    关楼之上,死寂一片。
    只有塞外的风,卷著残阳的余温,呼啸著穿过垛口,吹动两人的衣袂。
    江昭明看著眼前锋芒毕露,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的江昭鼎,心中波澜翻涌。
    有惊讶,有警惕,更有一种棋逢对手的凛然战意。
    他没有说话,只是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,五指紧握,形成了一个坚硬的拳头。
    江昭鼎看著那只拳头,脸上那锋芒毕露的锐利缓缓收敛,重新化为那抹熟悉的,却多了几分深沉意味的平和笑容。
    他也抬起了手,砰拳。
    两个承载著大周未来不同可能的拳头,在如血的残阳映照下。
    於山海关这座古老的雄关之上,轻轻地,却又无比坚定地碰在了一起。
    “咚。”
    一声轻响,並不洪亮,却仿佛敲击在歷史的鼓面之上,
    残阳將兄弟二人拉长的身影,深深烙印在身后那布满刀痕箭孔、浸透无数鲜血的巍峨关墙之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