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79章 审问

    第379章 审问
    两日后。
    天空灰蒙蒙的,细雨如丝。
    宝龙谷中,一支送葬的队伍缓缓前行,每个人都身着素衣,头戴孝帽,面露沉痛之色,他们的脚步在泥泞的道路上显得格外沉重,每一步都像是在诉说着不舍和悲痛。
    道路两旁,白色的招魂幡在风雨中飘扬,发出“哗哗”的响声,为逝者的灵魂指引着归途。
    路边跪拜的凡人纷纷点燃香烛,烟雾在雨中缭绕,与细雨交织在一起,形成了一层朦胧的轻纱。
    李相成失魂落魄地跟在队伍后面,当看着独属于陈灵儿的棺木被下放到墓穴中,他顿时泪流满面,心痛得无法呼吸。
    忽然,一只大手覆盖在他肩上。
    李相成回过头,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他身后。
    “走吧。”
    “十九哥。”
    李相成喃喃自语,站起身来,却险些摔倒。
    好在李相鸣及时抓住了他的手臂,李相成这才恍惚地发现,周围的送葬人群早已散去,只剩下他们两人。
    “逝者已矣,生者如斯。”
    李相鸣轻轻地说了一句。
    李相成沉默半响,随后深吸一口气,抹去脸上的泪水,点了点头。
    见他恢复神智,李相鸣没再劝慰,而是转身离开,趋步到陈家的议事厅。
    这里也遭遇了黄家的进攻,到处都是残砖破瓦,以及法力残余的迹象,甚至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。
    陈中河端坐在首位,不断地咳嗽着。
    周围只零零散散分布着两三个老人。
    “陈家主身体抱恙,无需见我亦可。”
    李相鸣踏入大厅,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。
    陈中河挣扎着起身,朝着李相鸣拱了拱手:“李堂主派人来援,救我陈家于水火之中,陈某感激不尽,无论如何也要当面道这一声谢。”
    李相鸣静静地看着他,过了好一会儿才道:“陈家主是否疑惑,李家既然拒绝了陈家之请,又为何伸出援手?”
    陈中河又咳嗽了几声,方才抬起头,眼中闪过几分痛苦:“确有此惑。”
    如果李家真心想帮陈家,就应该在陈灵儿拜访李家时,即刻派人南下。这样黄家和通臂教必然有所忌惮,陈家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。
    如今宝龙谷已经被破,李相鸣才姗姗来迟
    当着李相鸣的面,他当然不敢表露不满。
    但他不甘心啊!
    李相鸣自然对陈中河的想法了如指掌。
    人心都是不满足的,即使他违背家族命令,解了陈家的围,可一想到那些“本应该得救”的族人一个个凄惨地死去,陈家人又能抱有几分感激之心?
    不说报答,能不埋怨他来得晚就不错了。
    摇了摇头,李相鸣叹息着说道:“家家有本难念的经,陈家主久居上位,应当明白即便是一族,也不总是铁板一块。黄家甘愿屈膝,家里总有些人会对他们另眼相看。”
    “当然,我以及另一部分人,是愿意相信和支持陈家的。此番出手,亦想向陈家表明我们的态度,望陈家主勿要因此与李家生隙。当务之急,是想办法保护好陈家剩下的族人以及基业,以待将来崛起之时。”
    陈中河和其他几位老人相互看了一眼。
    一位长眉老者出声道:“李堂主有何指教?”
    李相鸣看了他一眼:“冒昧一问,陈家现在还有多少修士?”
    长眉老者没有说话,倒是陈中河如实答道:“陈家原有一百二十三名修士,仅此一难,只剩下四十六人,包括十三名入道的孩童。”
    四十六人吗?
    李相鸣微微皱眉,宝龙谷陷落,让陈家几乎蒸发了三分之二的族人。
    就算是他,也不免觉得心惊。
    而这些幸存者中,还有不少是修为尚浅的孩童,根本不堪一用。
    李相鸣直言不讳道:“宝龙谷已失阵法之护,陈家仅凭这些人,绝无可能抵御黄家下一次的进攻。”
    陈中河默然,他何尝不明白这一点?
    死了倒一了百了,活下来却也并不好过。
    身为一家之主,重振家族的重担,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    哪怕伤势严重,他也不得不强撑着,面见李家外事堂的堂主。
    陈中河深吸一口气,缓缓说道:“还望李堂主赐教!”
    “为今之计,也只有李家能够帮到陈家主了。”
    李相鸣轻轻答道。
    此话一出,厅上顿时骚乱。
    长眉老者霍然站起身,怒气冲冲地道:“黄家亦是李家麾下,我等绝不与黄家为伍。”
    李相鸣没搭理他,而是平静地看向陈中河:“不妨告诉陈家主,我此次前来,已触犯家族忌讳。黄家若不做出损害李家利益之事,便不会被逐出李家之列。诸位若不愿与黄家为伍,那就该考虑如何在蒲东立足。”
    “你你这是在威胁我们?”
    长眉老者怒气填胸,指着李相鸣的手颤抖不已。
    陈中河再次咳嗽起来,且愈发剧烈。
    长眉老者只得放下手,走到陈中河身边,为他输送法力。
    好一会儿,陈中河脸色通红地瘫坐在椅子上,双目无神地望着残破的天板。
    “陈家主好好考虑一下吧,我可以向你们承诺,除掉通臂教,但我不可能对黄家出手,这点你们应该也很清楚。留给你们的路只有两条,要么加入李家的阵营,我愿为你们争取喘息之机;要么加入其他势力,与黄家以及李家对抗。”
    说完,李相鸣转身准备离开。
    没走几步,陈中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:“李堂主!还请留步,陈某还有话想说。”
    ——
    “章师.副掌门,您怎么来了”
    宝龙谷外,殷丰屁颠屁颠地跑到章敏面前。
    章敏剐了他一眼,“小岚谷这么多人不见了,我怎能不来?”
    殷丰挠了挠头,没敢多说什么。
    他们两次行动都是由掌门直接调动的,章敏并不知情。
    但实际上,绿云洞的弟子中,大半人都受过章敏的恩惠,并与她关系密切。
    这不,章敏还是得到了风声,并且第一时间赶了过来。
    “你们到底都干了些什么?”
    章敏再次质问道,殷丰却没注意到她脸上的寒霜,依旧笑嘻嘻地回应:“就是救了掌门的族弟,那个李相成,你可能不认识,我也是刚认识”
    章敏一记暴栗敲在殷丰头上:“说重点。”
    殷丰委屈地抱着自己的脑袋:“哪里有什么重点?掌门让我们做什么,我们就做什么。”
    “那龙洋呢?”
    章敏生气地瞪着他:“好几个人跟我告状,说龙洋嗜杀成性,你们是去杀人,而不是过家家,你知道吗?”
    殷丰愣了一下,随即脸色也有些不对劲,小声地回答道:“我也不知道龙师兄发什么疯啊。”
    章敏余怒未消,呵斥道:“把事情的经过,一五一十地告诉我。”
    殷丰犹豫了一下,终究没有隐瞒。
    好一阵子,章敏愕然道:“你说龙洋在宝龙谷杀了七十余人?都是他一个人杀的?”
    “原本没这么多.”
    殷丰嘀咕了一声,又弱弱地说了句:“主要是他把黄家投降的那些人,都杀光了。”
    “他还杀降?”
    章敏的脸色变得苍白。
    殷丰连忙解释道:“我们也不知道原因,掌门给的命令只是对付通臂教弟子,因为通臂教追杀李相成,掌门很生气。”
    “当时我们抵达宝龙谷,龙师兄拔掉外围的哨点,安排罗师兄布置迷阵,随后一马当先打进宝龙谷,大发神威,通臂教和黄家修士都抵挡不在,不少人想趁乱逃跑,结果深陷迷阵当中,被我们瓮中捉鳖……总之,黄家很快就投降了,只剩下通臂教在负隅抵抗。”
    “但通臂教的精锐,提前被我们消灭了,剩下的没成气候。我们很快就扫清了宝龙谷,大伙都说等掌门过来再行决断,哪料到龙师兄杀红了眼,对被俘的黄家修士下手,将近五十号人,全都死了,一个不剩。”
    “你们.”
    章敏身体摇晃了一下,殷丰急忙过来搀扶,“我们也很吃惊,掌门知道后,说龙师兄已经走火入魔,现在他和被俘的通臂教弟子关押在了一起。”
    章敏喟然长叹:“他怎会这样,许多人跟我反映,说绿云洞不能留他了,否则.你先带我去见掌门吧。”
    “是!”
    ——
    推开门,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霉味。
    仅有的几束微弱光线透过狭窄的窗户缝隙勉强照亮了狭小的房间。
    李相鸣掩着鼻子走了进去,看到一个裸露着身子的少年被束缚在粗大的木桩上,粗糙的绳索深深地勒进了他的皮肤,留下一道道血痕。
    地上散落的刑具,不少都沾染着干涸的血迹。
    显然,这个少年已经被用过刑了,他的脸上布满了汗水和泪水,混合着尘土,显露出极度的痛苦和绝望。
    “招了吗?”
    “没有。”
    “一个都没有?”
    “没有。”
    闻言,李相鸣皱起眉头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    这里原本是陈家惩戒犯错族人的地方。
    如今被他占用,改造成牢房,关押被俘的通臂教弟子。
    他必须要问出通臂教追杀李相成的缘由,然而,通臂教弟子十分死硬,哪怕伤痕累累,也不肯透露半点有用的消息。
    这让李相鸣的心情,极为烦闷。
    在牢房待了整整两日两夜的龙洋,也显得有些疲惫,声音沙哑地道:“他们不是在普通环境下成长的修士,而是被洗脑的杀人工具,想撬开他们的嘴,难如登天。”
    说话间,他挪步上前,用力握住木柱上少年的下颌骨,将其头颅板正,缓缓说道:“唯有这个叫子鸿的家伙,有可能开口。”
    李相鸣打量了那个少年一眼。
    少年亦抬起头,用那双肿胀的眼睛盯着李相鸣。
    “不错的眼神,看来你比其他人更想活着。”
    李相鸣赞赏了一句,围着他转了一圈,继续说道:“以你的年龄,能有练气七层的修为,天资必然不错,将来未必不能筑基,甚至步入金丹,享受五百年寿元。若是死在这里,岂不惋惜?”
    少年撇过头,再不看李相鸣。
    李相鸣并不气馁,亲自为他解开绳索:“你还小,就出来做这么危险的事情,家里人一定十分担心吧?我可以将他们接过来,解你后顾之忧。”
    少年的脸色仍没有丝毫变化。
    李相鸣笑了笑:“没有家里人?那就是没有后顾之忧了。咱们恒国幅员辽阔,任飞鸟翱翔。宝龙谷也好,通臂教也罢,北边的当归山李家、镇守戴山的两宗?东边的梅岭耿家?南边的积木岩柳家、红石谷秦家?都不过是蒲县一隅之地罢了。”
    “蒲县之外,还有清水县、岐县和霸柳县,这些也只是顺安府的领地。章宁府知道吗?章宁府足有六县,每一个都是修真大县,不仅地大物博,连修士也是摩肩接踵,每逢法事盛会,人潮涌动,场面之壮观,足以令人瞠目结舌。”
    顿了顿,李相鸣直视少年,声音清晰而有力:“把你知道的一切说出来,我可以送你去章宁府的抱泉山。抱泉山是恒月门的老巢,我虽不敢保证让你顺利拜入恒月门,但至少可以给你一个安全的容身之所。只要你待在那里,无论你背后站着什么样的人或者势力,都不能伤你一根汗毛。”
    “恒月门!”
    少年的眼睛闪过一抹色彩,就连嘴巴也微微蠕动,显然是听过恒月门的大名。
    见他有反应,李相鸣松了一口气,将少年身上剩余的绳子全部解开、扔掉,继续蛊惑道:“我知道你不信任我,但有些机会,千载难逢,我把这东西暂时交给你保管,你自己掂量一下吧。”
    说着,李相鸣取出一块铁质的令牌塞到少年手里。
    这是他当初出售绿云洞灵脉时,闵家为了方便与他沟通,送出的东西,上面刻有闵家的族徽和恒月门的宗门标记。
    手持这玩意,能畅通无阻地求见闵家修士,甚至是宣礼真人本人。
    其实,一般人和闵家打交道,是不可能获得这种特殊的身份令牌。
    但李家不然,李辉南、李诚康和李谦雄三代家主,都有这玩意。
    闵家送了好几块,也不嫌多送一块,以彰显和李家的友好关系。
    少年握紧令牌,视线下移,偷偷看了一眼。
    随即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当中。
    李相鸣也不着急,就这么静静地等着。
    不知道过了多久,少年终于开口:“我可以告诉你通臂教在哪,其他的我一概不知。”
    李相鸣二话不说,取出一幅蒲县东南一带的地图,法力一催,使其悬浮在半空中。
    少年扫了一眼,指了指某处,轻轻地道:“你现在过去,或许还能赶个晚集。”
    李相鸣脸色不变,将地图卷起来,交给身边的龙洋:“辛苦你了。”
    龙洋默默将背后的斗笠戴上,消失在昏暗的房间内。
    “你叫子鸿是吧?”
    李相鸣重新打量了一遍少年。
    “化名而已,我的真名叫做袁彬。”
    “袁彬?”
    李相鸣眯了眯眼睛:“其他人似乎都只有一个名字。”
    “那是因为他们忘记了自己的过去。”
    袁彬侧过头,避开李相鸣的目光,显然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。
    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