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1章 “阿头,我们去哪里加班?”

    接受治疗到现在,盛佩蓉能明显地感觉到,她的腿一天比一天能使得上力气。
    此时,她已经站在幼稚园门口等了一会,双腿还能轻轻松松地站住,头却再也抬不起来了。
    她压低声音,几乎是用气音和小弟打商量:“我们先回家好吗?”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放放仰起小脸,满眼的天真无邪。
    盛佩蓉:……
    这个小孩,他还好意思问为什么。
    也不知道怎么的,那些小朋友们格外捧他的场,一个个都凑过来排起长队,都要看盛放的大姐。
    校车门大敞着,不管校车司机说什么,小小班的孩子们都不上车。校门口的家长们等着,催了半天,他们也不愿意走。小朋友总是这样,最喜欢凑热闹,甚至其他班级的生面孔们也靠过来,眼看着要在后面排队,盛佩蓉目瞪口呆,摆了摆手。
    “没什么好看的。”她说,“孩子们都回家吧。”
    小小班的孩子们却像是一颗颗小钉子,钉在盛佩蓉面前。
    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“大姐”,眸光亮晶晶,气氛格外热烈。
    盛佩蓉年轻时照顾过自己的女儿,但当时可可连话都不会说,“咿咿呀呀”的,可爱极了。而现在,幼稚园小小班里的,全都是和她小弟差不多岁数的孩子,小嘴不停,话特别密,盛佩蓉的耳畔“嗡嗡”作响,像是被塞了十几个立体环绕音响。
    有几个孩子前天刚去放放家里玩过,认得盛佩蓉,便当起了耐心的解说员。
    “这个就是盛放的大姐,我可以作证,那天我都见到了!”
    “她也住在放放家里,和外甥女一起的。”
    “你们都不知道吧?其实她就是外甥女的妈咪啦!”
    小朋友像是发现了天大的秘密,震惊地看着她。
    幼稚园门口堵得水泄不通。
    盛佩蓉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阵仗,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,像个被小弟摆在橱窗里的展示品,供人参观。她求助地看向萍姨,但萍姨只是笑个不停,捂着嘴笑还不止,甚至背过身去笑得肩膀直抖。
    最后还是纪老师的出现,解救了盛佩蓉。
    纪老师很有办法,能搞定自己的学生,三言两语劝散了围观的小朋友们。
    临走时,孩子们还依依不舍地回头摆手。
    “我先走啦……”
    “改天见哦大姐!”
    “大姐,下次再去你家玩。”
    盛佩蓉干笑着:“欢迎欢迎。”
    纪老师突然想起,之前盛放小朋友的外甥女成了全班孩子共同的外甥女。现在倒好,就连他大姐都升级成全班的大姐。
    待人群散去,纪老师微笑着上前,准备和这位家长打招呼。
    她刚跨步上前——
    “老师!”盛家小少爷比了一个邀请的手势,“你也来看看。”
    “这是我大姐。”
    放放脸上挂着热情洋溢的笑容。
    小表情分明是在说,都别急,都能看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重案组警员在下班之前发现了新的线索,这也就意味着,今晚注定要加班。
    死者韦华昇在两年前立过一份遗嘱,其中明确表示,如果自己遭遇不测,名下所有财产都将由儿子继承。
    此时,小孙和曾咏珊将刚取到的遗嘱文件轻轻放在会议桌上。
    同事们立刻围上前,传阅这份证据。
    “他的全部财产,都留给儿子韦安生?”
    “这个韦安生……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,还有这号人物。”
    梁奇凯翻动从户籍中心调取的资料。
    “韦安生?没有出生证明,也没有照片。”
    “根本没有和这个人相关的登记,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?”
    案情顿时变得扑朔迷离。
    原本资料显示未婚无子的死者,不仅有过婚史,他的前妻还涉及一桩虐童案,如今又凭空多出个儿子……这些线索在眼前交织,一时之间,警方难以理清。
    “照这么说,死者弟弟韦旭昇就继承不了这笔钱了。”
    “这倒是个好消息……看他那个小人得志的嘴脸,我就来气。”
    “你们看过他的笔录吗?说什么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……只知道向有钱的大哥索取,就好像一切都是他应得的,简直无赖透顶。”
    莫振邦仔细翻阅完遗嘱内容:“去死者家里看看。”
    死者韦华昇就住在玩具公司后巷的一间普通公寓。
    两位佣人正站在门口。她们已经从新闻中得知雇主遇害的消息,不知道该向谁打听详情,此时见大批警察前来搜查,两个人更是一脸怔愣,像是还没反应过来,呆立在原地。
    曾咏珊安抚道:“不用这么紧张,只是循例问话。”
    公寓内部宽敞明亮,但以韦华昇的身家来说,这样的住所实在称不上豪华。
    玩具公司员工在问询时曾提到,死者生活简朴,这或许与他早年的艰苦经历有关。
    莫振邦打量着这个住所,很快*发现这是由两套房子打通改造而成。
    死者曾住在老式唐楼,儿子从室内又窄又陡的木楼梯上摔下,或许正是这个原因,他本能抵触高低落差的结构,选择将两套平层合并。
    “韦先生是个好雇主。”佣人霜姐缓缓道,“他从来不会摆架子,对我们都很客气,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过。其他东家不是这样的,他真的很难得。”
    “他平时会带女性朋友回来吗?”莫振邦直接道。
    “从来没有。”另一位佣人陈姐端来茶盘,接过话茬,“韦先生应该没有女朋友。”
    祝晴认真记录着。
    此前在玩具公司走访时,有员工提到公司高层曾为韦华昇介绍女友,但被他一口回绝。在所有人眼中,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。
    “我们平时的工作比较清闲轻松,主要负责家里的卫生,和韦先生的早餐、晚餐。”
    “其实这份工作,一个人就够了。但最初家政公司在安排时出了错,派来了我们两个人。韦先生是大好人,他了解到我们都需要这份工作,就把我们都留了下来。”
    据两位佣人回忆,这套房子是韦华昇七八年前购置的,她们也是那时开始在此工作。死者尤其喜欢书房的采光,冬日里总爱独自沏壶茶,坐在窗边看书。
    “韦先生从不沾酒,也很少应酬。”
    “他一个人待着就只是看看书,要么就摆开棋盘自己跟自己下。有天还兴致勃勃地问我们会不会下棋——”
    霜姐和陈姐相视一笑,鼻尖反酸。
    “我们哪里懂这个?买菜做饭还行,下棋?”
    “棋子往哪摆都不知道!”
    “韦先生平时在家的时间多吗?”祝晴的目光扫过整洁的客厅。
    “每个月都会外出几天,具体是周几不一定,但总会提前跟我们打招呼,让我们不必准备他那几天的饭菜。”
    “知道他去哪里吗?”
    “这个……我们哪里好打听主人家的事啊?”
    另一位佣人说道:“我们猜可能是出差,韦先生工作一直很忙,只要工作起来就是个拼命三郎。有时候都半夜了,他书房的灯还亮着呢。”
    初步搜查并未发现明显可疑之处。
    此时本来该是准备晚餐的时间,但陈姐和霜姐却茫然地站在厨房门口。往日这会儿,屋里本该飘着饭菜香,两个人轻声低语,仍无法接受雇主已经离世的事实。
    “他弟弟平时来吃饭吗?”曾咏珊问。
    “早些年偶尔会来,后来……”霜姐说,“有次他们大吵一架,好像是为了钱的事……之后就再没见过他了。”
    “有些话,我们不应该多嘴,实在是看不下去。其实韦先生对他这个弟弟仁至义尽。”陈姐摇头叹息,“他弟弟说的那些话,实在是太伤人了。”
    “那次,他弟弟当场掀翻了餐桌。”
    “桌上的汤还是韦先生特意让我们煲的,说他弟弟从小就爱喝。”
    “听说是他老婆带着女儿跑了。”陈姐压低声音,“他自己连份正经工作都没有,做什么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,要我说,换谁都得跑,真是活该。”
    “那天晚上,韦先生就坐在书房里。”霜姐轻轻推开书房门,指着窗边的位置,“就在那儿,盯着他们兄弟的合照看了很久。后来,他就把照片收起来了,肯定是寒了心。”
    警方进入书房展开细致搜查。
    书架上整齐陈列着各类慈善奖杯和感谢信,一尘不染。
    小孙翻看一本慈善纪念册,小声道:“办过太多案子,十个慈善家九个有问题。通常都是——”
    “做警察最忌讳先入为主。”莫振邦严厉地瞪他一眼,转头对祝晴说,“新人记好了。”
    办案讲究证据,切忌主观臆断。
    祝晴默默记下,却忍不住反驳——
    她现在已经不是新人了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平日里不管做什么,只要有进步,盛放小朋友总能得到晴仔的夸奖。
    在这样充满鼓励的环境中成长,放放也学会毫不吝啬地赞美他人。从幼稚园门口到回家的路上,从吃完晚饭到饭后散步,他都不知道给大姐竖起了多少次大拇指。
    “真棒。”他拍拍小手,“大姐已经学会走路啦!”
    夜晚的庭院里,盛放蹲在地上,用彩色粉笔画了一条歪歪扭扭的起跑线。
    “接下来我们比赛跑步吧!”
    盛佩蓉扶着栏杆,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    平日里她总强调不要把自己当病人,现在看来,只有小弟真正做到了这一点。
    “可不是吗?”萍姨笑道,“在疗养院的时候,少爷仔也总这样。他觉得‘大姐’在偷懒睡觉,非要凑到你耳边喊你起床不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