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6章 “能验出DNA吗?”

    舞蹈教室里,有两排穿着雪白蓬蓬裙的小天鹅,虽然胖嘟嘟的,但姿态专业。
    相比之下,放放就像是一只笨拙的小,站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。
    这是老师特意给潜在小客户安排的黄金位置,方便随时纠正他变形的动作。
    “不是只有小女孩才跳芭蕾哦。”老师扶正放放的小胳膊,笑着说,“我们隔壁班也有跳芭蕾的小男孩哦,mark从四岁就开始学芭蕾,去年还拿了校际比赛的银奖!”
    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少爷仔问。
    “我?你可以叫我lily老师。”
    盛放小朋友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。
    又不是金奖,吹水lily。
    当其他小朋友们稳稳地抬起手臂时,放放的小短手还在艰难寻找平衡。
    他的指尖一直在颤,注意到镜子里的训练有素的椰丝宝宝。
    真没想到,椰丝还有点厉害。
    祝晴倚在教室门口的玻璃前,嘴角不自觉上扬,就像萍姨站在击剑馆外时那样骄傲。
    只是耳朵却悄悄竖起来,敏锐地捕捉着接待室传来的低语。
    那刻意被压低的争执声,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    “我说了很多次,没必要跟家长炫耀战绩,更没必要吐苦水。有人来报名,只要聊课程安排就可以。”林汀潮说,“我刚才都听见了,你拉着人家说‘金芭蕾’是怎么被我们打败……这有什么意义?”
    苏乐怡:“学员家长想了解办学实力,我只是实话实话。”
    “就算用三个月时间打败金芭蕾,有必要弄得人尽皆知吗?乐怡,你真是得意忘形了。”
    苏乐怡沉默良久,忽然冷笑。
    “林汀潮,我们是平等的合伙人关系,你不是我的老板。”
    接待室的门打开,玻璃幕墙映出两人的倒影。
    祝晴注意到这对搭档之间的微妙。
    在合作中,她们需要彼此,却又暗自较劲。
    “生意场上有分歧很正常。”林汀潮突然放软声线,“我们慢慢商量。”
    “有时候真感觉你变了很多。”苏乐怡的语气也和缓了一些,“你以前不会像这样咄咄逼人。”
    “是我太着急了。”林汀潮笑着,温声道,“容光百货新到的羊绒披肩,你上次说喜欢的色系——”
    “什么样的?”
    “现在试试吗?我放在后备箱了。”
    苏乐怡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,最终跟着站起身来。
    当她们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走廊转角,祝晴才缓缓收回视线。
    之前的对话中,苏乐怡谈及创业往事,就曾流露出资金周转不如林汀潮宽裕的窘迫。而现在,林汀潮用一条羊绒披肩,让她将所有不满都咽了回去。
    按照苏乐怡对这位合伙人的依赖,这条线索,恐怕挖掘不出什么真相。
    唯一让祝晴留心的,是苏乐怡的那句随口抱怨,她说,林汀潮的变化很大。
    从一开始,警方都将注意力放在那个荒诞的“换命”传说上。
    富贵人家用小恩小惠诱惑贫苦女孩,进行某种不可告人的交易。
    可如果,真正被调换的,是富家千金的命呢?
    因为嫉妒,不如取代。
    擦得锃亮的玻璃里,映出盛家小少爷的怨念。
    “放放,就是压腿啊!”椰丝热情道,“我示范给你看。”
    放放看着椰丝,慢慢地,眼睛睁大,睁到不能再大。
    做了这么久同学,他没想到,小椰丝居然有独门绝技,能把整个人折起来!
    放放小朋友瞬间胆战心惊,瑟瑟发抖。
    “我也要压吗?”宝宝强装镇定,“不行的,我要回家了。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与此同时,黎叔和豪仔按照地址,来到荷里活道一间油画室。
    里面传来檀香和油墨水彩的气味,推门进去,几个粗犷的木雕随意摆放,透着一股不拘一格的氛围。
    落地窗前,一个男人正专注地作画,阳光洒在未完成的画布上,听到动静,他转过头来。
    “二位是?”
    这是一位年轻的画家,身上套着一件亚麻衬衫,袖口沾了颜料却浑不在意,只是随意地挽起。
    这个周身散发着艺术气息的男人,是林汀潮青梅竹马的男友,曾与她交往一年。
    警方是从林汀潮的老同学口中得知他的存在。
    据说当年林汀潮生病,他因怕被拖累,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。
    “是因为她的健康问题才分手的?”豪仔开门见山。
    “手术不是很成功吗?”男人抬起头,语气平淡,“主刀医生亲口说的,造血功能重建很理想。”
    “知道骨髓移植后要经历什么吗?一开始,连呼吸都会咳出血痰,她很害怕,是我拉着她的手,度过那些日日夜夜。”
    “有天夜里,她疼得拔了留置针,如果不是我发现……”
    “两位警官,术后,是我陪着她重新站起来。现在你们来问我,是不是因为她的健康问题分手?”
    画室墙上挂着几副已完成的作品,其中一副边角贴着泛黄的获奖标签,显然有些年头了。画中人的轮廓,隐约能看出林汀潮的影子。
    “她连张字条都没留就消失了。”男人放下画笔,声音低沉,“我去她家找过,她父母说,林汀潮只想以学业为重。”
    男人笑了一声:“中学时不谈学业,二十岁了反倒突然重视起来了。”
    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三年前。
    他专程飞了十几个小时,跑到茱莉安舞蹈学院找她。她带他逛了校园,最后却以一句“我们不合适”,给这段感情画上句号。
    “我和她分手?”男人冷着脸,“阿sir,你们查得不够清楚。”
    豪仔没料到这个回答。
    黎叔不愿再听年轻人之间早已成为过去式的纠葛,他更关心此行的目的。
    “有没有听林汀潮提过邝小燕?”
    黎叔掏出那张合影,指着角落的身影。
    “她就是个疯子。”他盯着照片,语气厌恶,“有一次在电影院,散场后,我们发现她就坐在后排。汀潮忘拿外套,回来时,她正在试穿大小。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一节课长得好像永远过不完。
    放放跟着节奏,抬起肉乎乎的小短腿。
    委屈的小卧底深知自己的使命,但是接头人实在太过分,在关键时刻,居然出卖了他。
    “二五仔。”放放咬着小米牙。
    “这是什么?”椰丝宝宝好奇地问。
    “我在数节拍。”放sir平静解释。
    听说专业卧底都是要写卧底日记的,今晚回家,他一定要记下这黑暗的一天!
    “小天鹅翅膀要抬高一点哦。”老师温柔地提醒。
    少爷仔第一次跳舞,小手小脚不听指挥。
    所有人都看出来,他不像优雅小天鹅,而是像一只呆头鹅。
    时间一分一秒流逝,玩耍的时候过得很快,是一眨眼的事。
    而此时,每一分钟却都有整整……六十秒。
    放放站在镜子前叉腰,注意到外甥女的身影,眼睛瞪得圆圆。
    晴仔居然还好意思站在那儿!
    祝晴在他的小眼神攻击下,默默转过身。
    刚才bb机一直震动,显然是曾咏珊发来的消息。他们在跟踪林汀潮时,发现她折返舞蹈中心,担心祝晴露馅,才一再提醒。
    其实,当时与林汀潮对视沉默的时刻,并不惊险。如果对方清白,这场偶遇不过是巧合,但如果她心里有鬼,那么双方都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。
    祝晴的倾向是后者。
    思绪回到案情原点,从一开始,邝小燕就像影子般黏着林汀潮。她表姐说,她自称被困在丑小鸭躯壳里的天鹅,疯狂学习模仿着真正天鹅的一举一动。不管是说话腔调、微笑时唇角的弧度、用手撩起头发时的小习惯,还是步伐……甚至,邝小燕还学她的饮食习惯,富家千金吃饭有很多的讲究,邝小燕便说,只有真正的千金才会这样娇惯。
    “细节——”祝晴回忆荣子美口中邝小燕的原话,“才能看出一个人的出身。”
    邝小燕要彻底脱胎换骨,直到真正成为林汀潮的那一天。
    舞蹈中心的隔音不好,祝晴拿着手提电话下楼,向莫振邦汇报。
    “莫sir,如果两个人本来就有六七分像,通过整容调整……”祝晴缓缓道,“这就是她去东南亚的原因?推迟半年入学,恰好够完成整形和恢复。”
    至于取代,发生在什么时候?
    骨髓配型手术时,医生必定会严格核对身份,也就是说,真正的林汀潮确实完成了手术。那封术后感谢信,也确实是她在病床上亲笔写的。
    按照她对聂医生的承诺,本该在出院后身体恢复时送上锦旗。但真正的林汀潮没能兑现这个承诺——也许正是因为那时,她已经被替换。
    电话那头传来莫振邦的质疑:“可她还在跳舞。”
    祝晴想起下楼前,她站在一间舞蹈教室门口。
    当时林汀潮已经回到练功房,一个小女孩格外黏她,在孩子母亲歉意的笑容中,她牵着小朋友,示范旋转动作,舞步就像是羽毛一般轻盈。夕阳透过玻璃窗,将她的侧脸与墙上旧海报重叠。一个是现在的舞蹈老师,一个是曾经的站在领奖台上的天才少女。
    “教小孩而已,需要拿出全部功力吗?”祝晴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,“当年的天才,如今还是天才吗?”
    漫长的沉默后,莫振邦抛出致命问题——
    “父母呢?女儿被调包,父母会察觉不到?”
    祝晴蓦地僵住。
    她根本没有考虑到这一点。
    祝晴自小孤身一人,即便如今有了母亲,那份亲情对她而言也不过是一个模糊的概念。她从来没有真切体会过父母无微不至的关怀,仅凭想象,终究有所疏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