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69章 孤要娶的

    第369章 孤要娶的
    薛绥的马车一路疾驰,在薛府门前停下。
    消息来得突兀,只说雪姬突发急症,凶险万分。
    她带著小昭匆匆赶来,心头那股莫名的不安,在踏入院门那一刻,骤然加剧。
    太静了。
    静得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。
    空气里瀰漫著药味和……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。
    她几乎是撞开的房门。
    眼前的景象让她血液瞬间凉透——
    雪姬蜷缩在榻上,身体痛苦地痉挛著,原就苍白的脸泛著骇人的青紫,嘴角掛著黏稠的黑红色血沫,衣襟和床榻一片狼藉,那双曾经盛满温柔与怯懦的眼睛,此刻空洞地睁著,没有半分光亮。
    “阿娘!”薛绥扑到榻前,一把抓住雪姬冰冷的手腕。
    雪姬涣散的目光似乎被这声呼唤牵动。
    灰白的脸,竟奇蹟般地生出了一点微弱的笑容。
    她缓慢地伸出手,去触碰女儿的脸。
    “六,六姐儿,你可算来了……”
    声音碎得不成样子,整个人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,每吐一个字,都伴著剧烈的痰鸣。
    “娘……娘还以为……再也……见不著你了……”
    最后一个字落下,她身体猛地一挺,攥著薛绥的手骤然脱力……
    “阿娘——”薛绥嘶喊出声。
    总以为心硬如铁,早已看淡骨肉亲情。
    可此刻,亲眼看著生母在面前惨烈赴死,那剜心蚀骨的痛楚竟这般剧烈,瞬间便衝垮了她自以为坚固的堡垒……
    血脉相连的羈绊,原是生而为人,挣不脱、也割不断的。
    “小昭,取我的金针来……还有赤色瓷瓶里的解毒散。快——”
    小昭看著雪姬的惨状,手忙脚乱翻找薛绥的药箱,双手捧到她面前。
    薛绥迅速倒出几粒褐色药丸,掰开雪姬的嘴强行塞入。
    雪姬牙齿紧咬,身子不自觉的抽搐,挣扎间刮伤了她的手指。
    她浑然不顾,又灌了些温水,这才屏息凝神,捻起银针,精准地刺入雪姬胸前膻中、巨闕、神封等大穴。
    几针下去,雪姬剧烈的痉挛稍稍平復,喉间的痰鸣也弱了下去,只是气息依旧微弱,整个人颤抖得如同风中残烛。
    “姑娘,你的手……”小昭突然惊呼。
    薛绥顺著她的目光瞥向手指。
    被雪姬咬伤的地方,皮肉泛起青紫,还隱隱透著古怪的麻痹感。
    她皱了皱眉,“好霸道的毒物,非但入口即发,还能通过血液、黏膜伤人……小昭,你退远些!捂住口鼻……”
    小昭脸色唰地一白,急得快哭出来。
    “姑娘!那你…那你沾了血,岂不是……”
    薛绥未答,扯下一块乾净布条,胡乱缠了受伤的手指,又沉稳地服下解毒散。
    小昭哆嗦著唇角,“姑娘,你別动,先別动她了……我去找大郎君,大郎君来了,定会有办法……”
    “来不及了。救人要紧——”她答得冷静。
    但小昭看到,姑娘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,呼吸也比方才急促了几分。
    “我不走,要死我也要陪姑娘一起死。”
    小昭颤抖著手,將帕子浸湿,徒劳地去擦薛绥脸上的汗……
    冷汗顺著下頜滑落,怎么也擦不乾净。
    “噗!”薛绥喉头一甜,一缕鲜红混著雪姬的黑血,一同溅落在她素色的衣袖上,触目惊心。
    小昭的泪水终於决堤,“姑娘……”
    “六……姐儿……”雪姬似乎感应到了什么,布满血丝的双眼猛地瞪大。
    “不要管娘……別管……你走……要好好活……活下去。”
    她攒尽最后气力,挤出几个字。
    头一歪,昏厥过去。
    “小昭。”薛绥强压下翻涌的气血,声音因虚弱而发颤。
    “针只能暂封一时,护不住根本……去……即刻去找大郎君来……要快……”
    若天枢不能赶到,雪姬必死无疑。
    她自己……恐怕也撑不了多久。
    “是!姑娘你撑住!”小昭泪如雨下,却知此刻哭喊也没有用。
    “等我——”
    小昭用袖子抹了抹眼睛,如离弦之箭般衝出门去。
    薛绥扶住榻沿,只觉眼前有金星闪烁,天旋地转的感觉越来越强烈,她手臂支撑不住,身体软软地靠坐脚榻上,额头抵著床沿,急促地喘息……
    就在这时,眼角的余光无意瞥见通往耳房的珠帘后,有一片深紫色的衣角,飞快地一闪而没。
    快得如同错觉。
    薛绥的眼神骤然定住。
    一股从脚底窜起的寒意,带著剜心般的痛。
    是傅氏?
    还是薛庆治?
    念头刚起,巨大的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。
    她眼前一黑,死死掐住掌心,几乎要昏死过去……
    -
    突如其来的剧变,惊动了整个薛府。
    管家、僕妇、闻讯赶来的各房主子下人,乱鬨鬨地挤在院门口,探头探脑,窃窃私语。
    人人脸上都写满了惊骇和茫然。
    但谁也说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。
    闻讯赶到的薛月楼,刚跨进小院便被门槛绊了个趔趄,扶住廊柱才站稳。
    “怎么回事?怎么会这么多血?六妹妹……大夫呢?为何没请大夫来?”
    “哎哟喂,这是咋回事?平日里养著你们,关键时刻全没用。”钱氏挺著沉重的肚子,在丫头的搀扶下匆匆而来,见状倒抽一口冷气,又惊又怒,指著下人们的鼻子痛骂。
    “都死了不成?快!去把城里最好的大夫都给我请来,浑不管要多少银子……”
    薛月楼激灵一下,“舒大夫,要找舒大夫。”
    人心惶惶,乱作一团。
    钱氏一边扶著腰一边急得骂人,唾沫星子都溅到人脸上了。
    “没人知晓舒大夫住在何处……我算是看透了!这府里能顶事的人,就六丫头一个,真要救命了,全是废物……”
    屋里的人你看我、我看你,没一个敢接话。
    丫头们端来了水盆、拿著布巾,却慌得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……
    院子门口,傅氏木然而立,静等时间的流逝。
    薛庆治负著手,在正堂里走来走去,来回踱步。
    等待间,不知过了多久……
    “舒大夫到了。”
    一个急促的声音穿透嘈杂,仿佛天籟。
    只见天枢面色冷峻,眉峰紧紧拧起,在小昭的引领下,如疾风般分开人群,步履沉重地穿过庭院而来……
    “舒大夫!快!姑娘她……”小昭泣不成声:“昏过去了……”
    天枢只匆匆一点头,人已闪入室內。
    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,他心头警铃大作。迅速扫一眼面色青紫的雪姬,几步跨到薛绥身边,低头將倒在榻边的人儿抱起,放在旁边的软榻上,检查她的口唇、眼瞼和指尖的伤口,再搭上腕脉。
    脉搏微弱、紊乱,带著滯涩感。
    “中毒了。”
    他低声吐出几个字,没有一丝温度,眼神冷冷扫过。
    “取烈酒来,再备一盆沸水。”
    钱氏护著肚子惊呼,“天爷啊……这……这深宅內院里,何人敢下毒害人?这是要灭门不成……”
    天枢从药箱里掏出携带的银针和药瓶,低头施救。
    眾人惊惧交加,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……
    “太子殿下驾到——”
    一声高亢的通传,带著无形的威压,让所有的嘈杂、议论、哭喊,戛然而止……
    沉重的大门轰然拉开。
    一道頎长的身影,仿佛裹挟著深秋的凛冽与杀伐之气,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。
    李肇是得到探子的急报,从宫中打马来的,袍角沾著风尘,腰间玉带紧束,佩剑隨步伐轻晃,发出细碎的声响。
    “参见太子殿下……”
    薛庆治、傅氏领著闔府人等跪倒一片。
    李肇看也未看跪倒的眾人,抬了抬手示意免礼,步履未停地往內院而去,全然不顾周遭的跪拜与惊惶。
    空气凝滯,落针可闻。
    紧接著,关涯和元苍带著数十名东宫玄甲侍卫,如狼似虎地涌入薛府,刀剑虽未出鞘,但整齐划一的沉重步伐、甲冑发出的冰冷光芒,瞬间將院落围得水泄不通,肃杀之气瀰漫开来。
    李肇不仅仅是太子爷。
    还是总摄国政的太子爷。
    生杀予夺,权柄在握。
    冲天的煞气瀰漫开来,压得满府上下面无人色,都像被施了定身法,连大气都不敢喘,只余一片忐忑。
    李肇脚程极快。
    披风在他身后猎猎翻飞,衬得他腰身劲瘦,气势如山岳倾轧——
    所过之处,空气仿佛都被冻结。
    “太……太子殿下…”薛庆治从人群中挤上前,慌慌张张行礼一揖。
    “不知太子殿下大驾光临,有何要务……”
    李肇看也未看他一眼,目光穿过人群,越过洞开的房门,落在那个口角染血、气息奄奄的纤细身影上……
    冰冷的杀意,瞬间瀰漫了他的眼帘。
    “平安如何?”
    他问的,是正俯身施救的天枢。
    天枢抬头,与他目光在空中交会,神色凝重。
    “回殿下,雪娘子身中奇毒,性命垂危……六姑娘为救母,不慎被毒物沾染,毒血入体,蔓延极快。幸得她精通药理,及时服下解毒散,又以银针封穴阻障毒性蔓延,方得保命……”
    李肇瞳孔骤然收缩,周身戾气暴涨。
    他猛地转头,目光扫过战战兢兢的薛府眾人,仿佛带著千钧之力。
    “这毒,从何而来?”
    眾人面面相覷,怯不出声。
    “不知?”李肇冷笑一声,寒得刺骨。
    “薛府上下,竟无人知晓?”
    他目光缓缓扫过满室惊惶的薛家人。
    “是要孤一个一个拉下去,细细审问么?”
    薛绥的意识已近模糊,仿佛置身於冰冷的深海。
    眼前发黑,剧烈的痛楚撕扯著她的神经。
    视线模糊一片,只看到晃动的衣襟,目光不经意撞入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,翻涌著骇人的风暴。
    “殿下……”她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。
    “別怕。”李肇的声音低沉而温柔,“有孤在。”
    薛绥想说什么,却发不出声音,眼帘无力地再次合拢。
    “平安?”李肇身上的气压骤然降低。
    “查!”一个字如同重锤,敲在眾人的心尖。
    “掘地三尺,也要给孤查出毒源!”
    关涯立刻抱拳应声,“属下领命。”
    “搜!”
    命令简洁而冷酷。
    东宫侍卫如狼似虎,瞬间冲入薛府各处,翻箱倒柜,掀桌踹门……
    一时间尘土飞扬,整个薛府鸡飞狗跳。
    片刻后,天枢捻著最后一根银针,稳稳退出薛绥腕间穴位,额头汗珠密布。
    “如何?”李肇声音紧绷。
    天枢道:“总算险险吊住了这口气!此毒凶险霸道,入骨侵髓,草民一时尚难辨其根底。眼下最紧要,是弄清毒物来源,对症下药,方有拔除余毒的希望……”
    他顿了顿,看向雪姬,“至於雪娘子……情形更是危急,气息悬於一线,能否熬过这一劫,实难预料……”
    “阁下可知东宫医官张怀诚?他亦精於此道。还有太医院院判及数位首座太医,可任凭差遣,不知阁下可否移驾会诊?”
    天枢点点头,“正有此意。”
    李肇不再多言。
    他弯下腰,动作是前所未有地小心翼翼,却又带著不容置疑的强势,手臂穿过她的颈后和膝弯,微微用力,便將她打横抱了起来。
    她的身子,轻得如同羽毛。
    李肇眯了眯眼,周身寒气凝结。
    他抱著人缓缓转身,目光烙铁般扫过眾人,最终,重重钉在薛庆治惨白的脸上。
    “薛尚书……”
    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怀里的人儿。
    “你家六姑娘,孤要娶的。”
    声音不高,却如九天惊雷,清晰地砸在每个人心上。
    薛庆治猛地抬头,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。
    傅氏更是惊得差点瘫软在地……
    只有钱氏和二姑娘薛月楼,相视一眼,透著欢喜。
    “孤今日把话撂下……”李肇抱著人,径直走到他面前,居高临下地看著他,声音如同冰刀刮骨,杀意隱隱,“薛平安若有个三长两短,你闔府上下,便拿命来祭。”
    整个院落死一般寂静。
    人人皆如坠冰窟,遍体生寒。
    “殿下……”薛庆治仓皇伏地,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“臣冤枉啊……臣…臣实在不知…”
    李肇仿佛没看到他的反应。
    他抱著薛绥,转身向外走去。
    怀中的薛绥无意识地蹙了蹙眉,苍白冰凉的脸颊,更深地埋入那坚实温暖的怀抱。
    残阳如血,將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,紧紧交迭。
    薛庆治看著那消失在门口,带著无尽威势的背影,双腿微微发软,浑身力气仿佛瞬间被抽乾。
    关涯上前几步,沉声下令。
    “將雪娘子小心移出,一併带走。抬稳了!”
    他又转向天枢,抱拳:“舒大夫,请——”
    天枢頷首,目光冷冽地扫过惊惶的薛府眾人,提起药箱,紧隨李肇而去。
    本章二合一。
    不是很长……
    李肇:急死孤了,就不能长点?你是要嚇谁?
    薛绥:……考验一下你。
    (本章完)